雅调高文陆秉仁

许燕舞

雅调高文陆秉仁

■沈慧伟

  这题目是今年九月将在夏威夷檀香山举办的近代中国书展的副标题，原文是清末民国初碑派书法家李瑞清先生的一副对联，也是我手头正忙着翻译的一大堆国际性研讨会论文的主题。我是在前天收到了孙炳鸿兄的电子邮件，说家乡要为陆秉仁先生举办书法展和书法集首发仪式，才知道恩师已驾鹤西去……追悼之余，感慨系之，就让我借用上面这首陆先生的先生的先生写的对联做题目写几句，作为学生上交给老师的最后一次作业吧。
  在家乡长安海宁中学读书的日子，我有幸能遇上许多很好的老师：支长生教英语、高善骥教语文、郑启良教数学、戴宗祥教物理、陆庆璋教历史、任瑞朝教美术，还有袁詠志、徐凤楼等老师；而陆秉仁先生除了教我们古汉语和作文外，有时还兼教外语。他讲课深入浅出，形象生动，特别受学生欢迎。其余的大人我们都叫老师，可老师也好，学生也好，大家都称他“陆先生”。（当时为文革后期，是不流行这种称呼的，也不知是否因为他讲话带上海口音的缘故，还是众人敬佩他渊博的学识，我想两者兼而有之。）陆先生在课堂上朗诵诗文的声音至今仍在我耳边回荡……所以，几年前海宁文化界和众师兄弟为陆先生举行茶话会，我得知后曾学着先生的上海口音戏赠一联：
  先生最得意图画，桃李满天下。
  秉仁就此地耕耘，文章冠神州。
  陆秉仁先生杏坛执教几十年，前后有几代人得益，说他有满天下的桃李名副其实。我们中国人练身体、创事业、做学问，都讲究“中气”足不足。看人生成长过程，如把小学比喻为“第一口奶”，那么中学就是一个人“蓄中气”的阶段。离开中学后的学生有的马上踏入社会，有的继续求学，总之，以后能否发挥是以后的事情，要凭机遇和志向。即使能上大学攻读，乃至进研究院深造，不管你走多远，飞多高，中学时期能遇上这么一批好老师，足以让你今后的路上“中气十足”，终身受益。这一点，我想不论是当天能亲自前去参加先生书法展的同学还是像我这样散落在天涯海角的学生都感受相同。
  海宁中学当时对书画感兴趣的同学有不少，为此任瑞朝老师帮大家组织起美术兴趣小组，陆先生也时常来鼓励点评。我们当中最起劲的几个小子有章宁、顾健、赵丰、陈伟农和我，进进出出常串在一起。后来美术小组的规模越来越大，当时海宁县文化部门的领导也很重视，甚至每隔一星期派文化馆的何钟台、张谷良、张文斌、王钱松等老师专程乘火车来长安辅导。那时没人知道书画是可卖钱的，根本没想到这层，不过大家对文化艺术的执著，令教的学的均乐此不疲。中学毕业后上山下乡、各奔东西，但我们还经常保持联系。后来章宁去了天津，我、赵丰和陈伟农先后上杭城读书。记得我离开海宁前顾健、赵丰来送我，特地画了一幅“鹏程万里”。谁知这一飞真的飞得那么远，现在想飞回来转一转都不那么容易了。在陆秉仁先生的学生中我自知算不上十分争气的，倒可以说野得最远的。正因为远，回家乡时特别想跟自己亲近过的人亲近。
  我最后一次去看望陆先生是三四年前的夏天，由陈伟农兄带我上城南他住的老年公寓里，见面后他非常高兴，聊了半天，临走前他还特意为我写了即兴自赋对联。看着先生凝神聚气，不慌不忙地让笔端在宣纸上春蚕吐丝般地流出漂亮的章草的情形，我深受感动，将此联与邵德法兄协助编赠的先生诗集《退耕集》一起带回美国珍藏。今年春回国时曾给先生去电话，舍中无人接，未晤。这次行程又安排得太紧，只有一点点时间匆匆赶到长安向许登云大哥请教了一下古砚，又求正在海宁博物馆内忙的陈伯良先生和陈谷时兄帮我识别几方真假莫辨的篆印，然后便直奔云南丽江旅游摄影去了，旋即返美。
  8月28日，正好是我要送大儿子去波士顿上大学的日子，我将无法前来参加先生的书法展开幕和首发仪式，但我会在从加州到麻省的飞机上默祝展览顺利，并相信如此敬重先生的与会者们会将这次活动办成一次类似兰亭雅集式的盛会，在缅怀先生品味佳作的同时，用他教书育人、创作耕耘的一生激励自己和周围的人，做到不以富贵权势为荣，而以求知和传播知识为乐，也许这正是陆先生以他淡泊的一生最想教给我们的品质。
  九月中旬在美国夏威夷檀香山美院将举办近代中国书画展暨研讨会。到时美各地会有多所大学和博物馆专门从事亚洲艺术研究的人士前来参加，还有专程从中国赶来做学术报告的诸位美术史论家，已知的有中央美院的薛永年、蔡星仪、赵力等教授和故宫的余辉、上海博物馆的刘一闻、单国霖等先生。这么一大批中外专家学者聚集一堂，要讨论的主题就是近百年来每当面临国家兴亡的重大关头，中国艺术是如何真实地反映出了中华民族自强不息的特征，众多的书画家作为大动荡社会中的一员，又是怎样洁身自好、积极进取用他们的作品影响着同代人，从而形成了时代共识。将要展出的是美国最大和最精彩的私人收藏之一，这近两百幅清末民初的精品，生动反映出鸦片战争以来中国被辱后民族精英们怎样奋起捍卫自己的文化的努力和决心。而在这众多的作品中，画展的筹办方面偏偏选中了陆先生的先生的先生即李瑞清的这副对联作为画展画册的标题和研讨会主题，而作为先生的一个普通学生，得知自己被主办方邀请为这次研讨会的首席翻译，我心里是多么感激！我感激家乡的人民给了我一个不富裕却良好的青少年时代和很好的先生。当然我要去见的人当中不会有人知道一个平平常常中英文翻译对书画有这么大的兴趣是从何而来的。若有人问我，我会用朱熹的诗来作答：
　　“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讲到水，海宁不光是江南水乡，她是潮乡，水大得很。这活水，就是海宁的人文资源。世界上有许多没见过潮的人，根本想像不出海宁潮是什么样子。海宁也没有名山大川，却因她的历代人文精英名扬海内外。前人已去，各自留下了他们的业绩和希望，参加陆秉仁先生书法集首发仪式的各位师兄师弟们，海宁的文脉如今已传到你们身上了！
  中文里再美的诗句，翻译到英文里就成了很平淡的用词，更别提书法不书法了。“雅调垂亿载，高文丽宝光”李瑞清的这联诗句被某个洋教授写成英文后成了这样的了：
  A fine melody sounds throughout the ages.
　　Lofty words gleam beautifully like gems.
  如我按英文直译回来,最多只能求得个白话文式的对仗:
　　优雅的曲调，千古流传。
　　美丽的文字，金玉不换。
　　这里用来形容陆秉仁先生的一生和他的书法，很贴切。至于我这样的文风陆先生会不会给个“及格”就难说啦！

陆秉仁书迹(一)

陆秉仁书迹(二)

陆秉仁书迹(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