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汉瓦屋杂记之六杂事录——（三）想念旧友

潘汉平

  想念旧友


   “茂林”是我下放大冶市南城乡“陈仙八” 村时结识的一位挚友的名字，他比我小四岁，个字矮小，浓眉大眼，蓄着小分头，一副小白脸嫩得像豆腐，禀性灵巧，好学习，读书也专心，很讨人喜欢，有时招来一些少女的追慕。但家庭成分不好，属黑“五类”之列，后被迫辍学回乡，好在其父是鄂州市一家公司的主任，有足够的薪水养家，跟其母常年在家闲养，一年四季，不种水田只下地种些蔬菜和经济作物。过着比较清闲自在的田园生活。
    他家是我在村时的东家，所以，我俩整天滚打在一起，理所当然了解他家底，虽然不好直问，但也看得到，听得到一些，他还有一个姐姐，当时已出阁，她很少回娘家，在他家两年时间的进出，一直没有碰上他的父亲和他的姐姐两人，为此，我心里总有些纳闷。
    茂林的父亲是50年代末去的鄂州，因有较深的文化。最初不知他很少回家的缘故，相传是他一时赌气不愿常回故乡，详情村里的人们也不愿向我们知青透露，可能还是怕惹来是非，然而，那时的是非，对于现在而言，也许是司空见惯，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直到我即将回城时，一位老伯告诉了他父亲在城里的大概情况。说他是对“大跃进”有些不满，说了一些难听的话，而作为“右派”，于是他讲虚荣，无脸见“江东”，为了憋那一口气，回村稀少。至于详情细节如又是怎么走上基层领导岗位等等这位老人也不肯细说，至今我还没弄明白。如果我不回城的话，这一点应该是不在话下。
    他的姐姐要长茂林上十岁，俗话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原本一颗清纯的少女心，被“反动家属”的一团浊水玷污，真想恨下心来一去不复回，但出于血缘关系，想不过了，有时趁人不注意偷偷的溜回歇一夜，天不亮又离开了娘亲。所以，村里人一般情况下不容易见到她，这是自然的。
    茂林的母亲是一位心地善良，温和可亲的女人，尽管多年没有干农活，但是，家事手脚麻利，洁净灵醒，在她家寄宿心安气畅，非常舒适。两年中，年年双抢知青可自找“门户”，作暂栖之居，待事过后则回知青点。我不仅与茂林是好友加“兄弟”，臭味相投，再看其母视我为亲子，所以，落户于她家是最理想的选择。在她家不仅可以和茂林睡一张床，同吃一锅饭，缝补浆洗，油盐柴米都不用操心，而且有时还可得到茂林都享受不到的待遇。记得有次，我从黄石带去的西瓜，他的母亲看我每日早晨三点起来干活，晚上转点才能入眠，偷偷地瞒着茂林把西瓜留给我，不小心让茂林知道了，气得茂林几天不理我，并责备其母有偏见。他母亲对我说，茂林人还小不懂事，你不要怪他，再者他每天不干什么重活，而你干活又累又苦，天气炎热，家又在黄石，万一中署了，我是东家心里难过，又怎么好向你父母交代呢？说来也是，茂林当是不过十三、四岁，童稚心强，我怎么也不会与他见怪。当我听完他母亲的话时，热泪在眼眶内打转。越发觉得他娘儿俩可亲可爱。不仅如此，她还经常炖鸡汤、烧黄鳝补我的身体，这些我是看在眼里，记在心中。一时又不知道如何报答他们，唯能做得到的就是每次返城回队时，带点城里的特产，换换心意，再不然就是依顺老人家的话，好让她放心。
    但是，越想让她越担心，越难做到。茂林的书多，同学之间互动，借回一本《较量》的小说，我在上学时，看《红楼梦》、《水浒》、《晋阳春》、《家》、《春》《秋》等名著多，而新书则少，茂林先看此书很来劲，已是晚上十点多钟了，我趁他不注意一把抢了过来，其实要郑重地向他借，他于心不忍，不但不借，反而有防范。孰知我这一抢，却让他突然抽泣起来，我也不让，一口气将一本400多页的书看完，一宿也未合眼，茂林又哭又闹了好几个钟头后，熬不过睡了。早晨睁开眼睛就问我，书呢，我开了一句完笑，昨夜要是停电那就更精彩了，不用买洋油了，并说着把书还给了他，就出工去了。
    吃早饭时，他母亲问我，你俩昨夜在搞么事，我不好意思回答，她又接着问是不是为了书呀，其实这一夜让她老人家也不得安宁。我和茂林使她劳神费力，当时我并不觉得，如今回忆起，真有切肤之感，特别是这三十年来，耳边未曾闻到老人的声音，叫我好生思念和牵挂。
        1977年元月回城那次，茂林送我到家，十年后，我因公差顺路回村，首先直奔茂林家，可吃了一个“闭门羹”，铁将军把守大门，后见到了当年的村长，他没大变，只是脸上多了几道皱纹。一个叫“传胜”的同龄村友对我说，茂林待我回城以后不久，随父全家班迁鄂州，具体的情况尚不知晓。但我一时疏忽又急着赶路，未问得“茂林”的讯址，而后曾去过鄂州几次，但不是因为事情耽搁，就是一时没记起，到底他现在何处，一家人安否？眼前我也只能问一声“茂林”好吗，你全家人都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