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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易新生 于 2012-6-21 14:37 编辑
朱铜匠
易新生
“易新生——易新生——”
楼下远处似乎有人在一遍又一遍地喊着我的名字,不,与其说是在喊,还不如说是在吆喝。起先,我也没太在意,待从窗口探出头去时,发现的确有人在喊我。那是一个六十开外的男人。
我得下楼去看看。谈上不几句,我立刻记起——哦,这是我儿时见过的在村子之间挑担转乡的朱铜匠。
时光易逝,物是人非,但三十年前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
那时,乡下时常有拖着长长叫卖声的转乡人,如货郎,铜匠,修伞人,磨刀人等。
朱铜匠“修铜壶——补脸盆哦——”的声音就时常唱响在我们村头,这听惯了的吆喝,如音乐般悦耳。与此同时,他手中抖动着一串如快板演员般手执的铜片,发出“卟颠卟颠”富有节奏的声响。只要朱铜匠吆喝几声,在他摇摇晃晃的担子后面,立刻就会跟上一串孩童,我当然也会混迹其中。待村子里某家主妇喊住他,说要补铜壶时,他会找到村子中间的大枫树底下,放下担子铺开摊,操起手中修修补补的活计。孩子们围在他的摊前,只见他左手揭开小炉盖,在依稀可见的炭火中加入新木炭,放进小巧而形似斧头的烙铁,右手拉起风箱。炉中炭火会随着风箱的节奏一阵阵变红。紧接着以烧好的烙铁从大个的锡块上切下锡来,焊补那破损的铜壶、脸盆什么的。
其时,我父亲养着三几群蜜蜂。取蜜起先是割下蜂巢,挤压蜜汁,后从书上得知,可以自制摇蜜机以机取蜜,就再也不会破坏蜂巢了。有这等好事,得找朱铜匠试试。某日朱铜匠来了,他在父亲早已备好的油桶上折腾起来,反复比划,小心焊接。看来,他也是第一次操持这种活计,直到在油桶中焊入转轴,摇蜜机才算大功告成。之后的日子,当然免不了修修补补。这些,都是朱铜匠的事。其间,父亲在家里请他吃过几次饭,至于他喝不喝酒,能喝多少,我就记不得了。即便喝酒,也只能是父亲从附近供销社里打来的散酒。那时能有这种散酒也就算不错的了。
没有想到的是,三十多年后,我能再次见到朱铜匠,而且不再是以看热闹者的身份与他相见。
我将他从小区楼下请到家里坐下。他还是那一头短发、面庞黝黑、身板敦实的样子,说话依旧声调宏阔。经攀谈,知道他老来已经不干铜匠这活了,今日找我也并没有什么大事,只不过偶尔来到我所在的地方,想进门坐坐而已。至于他是如何知道我的姓名以及我远在八十公里以外的居住小区等,我想,他一定听到过村人谈及我的情况。我一边吩咐妻子做饭,一边同他闲聊当年那些事儿,自会感到亲切,免不了生出几份感慨。“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当然要以酒相待。待坐到饭桌前,只见他从怀里掏出一个不大不小的陶瓷杯,杯子釉色黯淡,并不光鲜。他将杯举到我面前,说“就喝这一杯”。噫,这就有意思了,他怎么酒杯带在身上呢?这种事我只在电视和小说中看到过——某些具有仙风道骨之人,身挂酒壶赶路,乏了,歇下来就着壶口喝上两口。而在现实生活中,身上揣只酒杯的,竟然也有这位朱铜匠。这是我平生第一次见到的新鲜事。看来,这杯子是他长期携带着的贴身之物,可见他嗜酒,且以酒杯量化着喝。一杯饮下,我试着再次为他斟酒时,他执意不干,而说“年龄大了,不能多喝”。这杯并不大,只能装酒二两左右,但他毕竟是我父辈的同龄人,不便再劝,也罢。
以昔日做铜匠时的吆喝声,在城里某一居民小区高喊我的姓名,这事只有朱铜匠能做到。听着他宽厚的吆喝声,竟然能让我一下子“穿越”到无忧无虑的孩童时光里,让人周身轻松,感到无比亲切。
一位家乡老者,能坦坦荡荡地走进我的家门,喝上一杯酒,于他于我皆是幸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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