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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玄禅视角看书法本质 《易传·系辞》在讲“一阴一阳之谓道”的同时,还说“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把“道”和具体事物作了区分。那么,形而上的“道”和形而下的“器”之间是什么关系呢?中国哲学认为,不可见的形而上的“道”即存在和表现于可见的形而下的天地万物之中,如清代哲学家王夫之所言,“道与器不相离”,“不可象者即在象中”。作为普遍法则和规律的“道”不仅不能和具体的可见的万事万物分开,而且只有从具体的、可见的万事万物中才能感知、领悟、认识“道”。由于“道”存在于具体的客观事物之中,同时又是不可见,所以中国哲学在认识论上特别强调一种直观的领悟,即老子所说的“惚兮恍兮”,而不能完全确定、清楚地去把握它。
“道”(“心”)所具有的既无形无象而又不离形象的“大象无形”的特征,决定了书画艺术所追求的最高境界,就是要通过可见的、形而下的万事万物去体现形而上的不可见的“道”。当然,这并不意味着用形象去对“道”进行图解,而是要把“道”在万事万物中那种自然而然的,微妙难言的神奇表现捕捉住,通过艺术体现出来。下面就从书法产生的具体过程,考察它在本质上是如何同“道”(“心”)契合的。
中国书法和汉字是一对孪生兄弟。文字学家唐兰先生认为文字起于图画,愈古的文字,就愈像图画。图画本没有一定的形式,所以上古的文字,在形式上最自由。宗白华先生也说,中国人的字能成为艺术品有两个主要原因:一是由于中国字的起始是象形的,二是中国人用的笔。许慎在《说文》序中解释文字的定义时指出,仓颉创造文字时,凡“依类象形”的,就叫做“文”,之后
“形声相益”的,则称为“字”。汉字的造字方法,许慎分为六种,即所谓“六书”:象形、指事、形声、会意、转注、假借。显然,后五种方法是以第一种为基础的,因此也可以说,真正的文字创造,就是由“象形”开始的。中国文字这种紧紧抓住“物象之本”、“物象之文”的象形特征,包罗了天地万物和人自身,其点画结构的形成与天地万物和人自身的形体结构密不可分。
当然,中国汉字作为指意的文字符号,不可能对所画之物作具体逼真的描绘,相反它必然是抽象化、形式化、概括化和规范化的,即以抽象概括的方式表现了不同自然物的形式结构,使自然物的感性形式的美渗入文字的形象之中。文字的这种特征决定了它和绘画既同源,又有着极大的区别。举例来说,“牛”字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只画了一个牛头,而不是像原始绘画那样详细地画出牛的全身。又如画出动物全身的文字,如“马”、“象”,一般也都很简略,只是画出外部轮廓。
事实上,文字的发展,从“文”到“字”,已在经历一个由“象形”到不“象形”的过程,后来又从甲骨文发展到大篆、小篆、隶书、楷书、行草等各种字体,更加走向符号化、规范化和简化。就这样,原来象形的文字一天天变得很少象形,甚至不再象形。至此,中国文字已发展成由点线组合而成的抽象结构。但由于这样的结构本是由象形字发展而来的,虽然已不再象形,但却保存了原先象形字中那种本是从现实而来的合规律的、自然的结构,所以也就仍然具有某种“具象意味”,即具有一种与天地万物的结构接近、类似、相通的味道。这正是中国书法抽象的微妙之处。中国文字的这种特征有人称之为“抽象的具象”,它同“道”的“惚兮恍兮”以及禅的“说似一物即不中”有着内在本质上的一致。
书法作为一门成熟的艺术,当然有自己完备的技艺和技巧,但当其进入出神入化、从心所欲的最高境界时,便会超越“技”而进入“道”,即与“道”合一。中国艺术在玄禅思想的指导下,要求把握“象外之意”,“于相而离相”,又言“超乎象外,得其环中”,就是因为“道”体现在万象当中,所以不能离开具体的形象,但同时“道”又不等于具体的象,而是万象的本质规律,所以以体现“道”为最高目的的艺术当然就不能停留在只表现形而下的象的层面上。刘熙载说:“艺者,道之形也。”用现在的哲学术语来表述,即“道”是艺术的本体、内容,而艺术则是“道”的现象和形式。
玄禅语境中的书法审美
宗白华先生在联系魏晋南北朝这个苦难的时代和这个时代的辉煌艺术时说:“汉末魏晋六朝是中国政治上最混乱、社会上最苦痛的时代,然而却是精神史上极自由、极解放,最富于智慧、最浓于热情的一个时代。因此也就是最富有艺术精神的一个时代。王羲之父子的字,顾恺之和陆探微的画,戴逵和戴顒的雕塑,嵇康的广陵散(琴曲),曹植、阮籍、陶潜、谢灵运、鲍照、谢朓的诗,郦道元、杨衒之的写景文,云岗、龙门壮伟的造像,洛阳和南朝宏丽的寺院,无不是光芒万丈,前无古人,奠定了后代文学艺术的根基和趋向。”
在这个“铠甲生虮虱,万姓以死亡;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时代,由于军阀割据,各霸一方,以及庄园经济的蓬勃兴起,削弱了政府的控制能力,也动摇了官方意识形态——儒学的独尊地位,由此人的思想进入了一个“极自由、极解放”的时代。玄学这门力图把道家与儒家、自然与名教调合起来的学问,便是这个“极自由、极解放”的时代的产物。从何晏、王弼到郭象,玄学讨论的是“名教”与“自然”的关系问题,而其实质则是在探究一种理想的人格本体,因此中国哲学也由汉代的宇宙论转向本体论。克实而言,儒家并没有否认个体的存在,但它坚持个体服从于群体社会,甚至以不惜牺牲个体自由为代价;玄学当然也不否认群体社会,但更看重个体的存在和自由。因此,我们说玄学的兴盛唤起了“人的觉醒”,而“人的觉醒”又同诗、书、画等文艺的自觉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在朝不保夕的战乱年代,人们越发对自己的生命感到格外珍惜,这一点似乎可以从《古诗十九首》中那凄婉的诗句中体会出来:“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飙尘”,类似的感叹在曹氏父子等建安文学中也屡见不鲜:“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曹操《短歌行》)这样的叹息,是对生命觉醒的认识,是对个体生命存在的重视。
重视个体生命的存在,很自然会让魏晋士人转向对个体才情的高扬,他们既重才能,又重情感。曹操曾主张“唯才是举”,即使是那些“负汙辱之名,见笑之行”乃至“不仁不孝”的人,只要有治国用兵之术,就应当“各举所知,勿有所遗”。玄学也曾讨论过圣人有情无情这一问题,最后以王弼的圣人有情说占上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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