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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朱以撒散文]我在拥挤的人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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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何敬平
时间:
2006-8-23 03:30:45
标题:
[朱以撒散文]我在拥挤的人流中
<p align="center"> <font size="7">我在拥挤的人流中</font><br/> </p><p></p><b></b><p></p><p> <font size="5"> 朱以撒</font></p><p><br/> 回顾往昔,山村的生活里,对于拥挤的印象,只余留一旬一次的赶集了。总是这一天,在墟场上见到四面八方前来交易的农家男女,牛哞、狗吠、果香、汗臭,加上讨价还价的鼎沸人声,赤足而行铲起的尘土,真是热气腾腾。未及傍晚,拥挤的人群四散,人行于长长山道,犹如上天洒下的几粒豆了,很隐入绿色的山林之中。 </p><p> 永远不会拥挤的山村和越发拥挤的城市,是一个时代背景下的两个画面。许多年前,它们的差别,据我的观察,密集相差不大。那时节走在城市的大街上,也常有过于宽阔之感,甚至怀疑设计者是不是犯浪费的毛病。几十年后,大街在感觉上有如水巷,即便拓宽了两三次,仍然满足不了人流的汹涌。为此,修了立交桥,让一些人在另一些人头上走动。山村依旧辽阔,尽管人的生殖力很强,要使山村空间拥挤,却不是一件易事。城市里的每一个人都要对拥挤负责任,自已就是造成拥挤的成分之一。从这一点出发,城里人是没有理由责怪 拥挤的。而且,从一个角度讲,拥挤好啊!拥挤意味着人口众多,就有可能升格为市,不再称县。 </p><p></p><p></p><p><br/>拥挤的原因,从大处讲是当年不听马寅初的劝告,多生快生所致。从细处讲,是生活在城市中的人,共同遵守某一种时间的要求造成的。譬如全市的统一的上班时间,统一的下班时间。这时候,人流如开闸之洪水,倾泄于街面。加上那些汽车、摩托车和通俗工具自行车,顿时道路充塞,举步维艰。你不可能为了摆脱拥挤,擅自推迟上班提前下班——那会造成比拥挤更可怕的后果。因此,城市中只有足不出户的人,才可免除拥挤的不快。 </p><p></p><p></p><p><br/>拥挤使素不相识的人相互靠紧。有时,路面狭窄,紧密程度骤然升高,像一滴水落入大海,顷刻分辨不出你我。这个时候,个人似乎不须用力,把持住重心,就能稳稳当当地被移动,让人流的力量送抵目的地。当然,这里说的是顺势,势不可逆——倘若途中才发现重要文件忘在家中,务必回去,逆势就出现了。这时必须左右闪动,躲避?面而来的人流冲撞和责骂的眼神——谁叫你反潮流呢? </p><p></p><p></p><p><br/>城市十字路口的红绿灯,旱地上的闸门,总是拦下一批,放走一批,降低流动的凶猛气势和连绵不绝。长龙一般的人流,被一道又一道的红灯切割之后。顿成块状。这对于急着到公司签到或急着回家的人来说,被拦载的短暂停滞里,时光已变得无比漫长。这时,他们会艳羡那些拉着警笛闪烁红光的警车——他们是没有红绿灯观念的。在这密如蛛网的路线上,不受约束尽管狂驰。它不免让人狐疑,是不是又有人作案了?对于特殊的体会,在红绿灯下可以辨别出来,尽管就这么几分钟的等待。 </p><p></p><p></p><p><br/>在小的时候,我贪恋人流的涌动,尤其是夜色来临,在人流的中间推推搡搡,颇有一种安全感。拥挤,意味着单个的人数量的密集,是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的确,我们倚靠着许多个人的集中曾经干过许多惊天动地的大事业。中国人的生殖崇拜和生殖信念比欧美人强大得多,很快就如水蔓延,流到哪里是哪里了。城市就是这样建造起来的。不少文章把人形容成蚂蚁,把许多的人形容成蚂蚁的集合。这种形容的准确,就在于人对于试谋生的描绘——在我们眼里,蚂蚁无疑是终年辛劳觅食的典范,一刻不停地动弹,使世界充满了不安。有好几次,我站在高楼顶端,鸟瞰川流不息的人——世界没有瞬间的安宁,任何一个秒数里,都甩动着无数同样的人,匆忙地筑他的巢。 </p><p></p><p></p><p><br/>东京,拥挤的都市,毫无舛误的步距,频率高扬的步滑坡,滤去了形式上的花招,直抵目标。一个民族有一个民族固有的步法,不适应很轻易地被人判断出没是同族。我们这个重视感性的民族,斯文是主要的特征。许多温馨旖旎的往事,就涵纳在这种斯文的举动里。曾经有一个古名人的故事,情节简单而有寓意,说的是大雨来临,人流躁动起来,大多数人撒腿就跑,步履仓皇、踉呛,惟有几位文人,依旧不改舒缓安然,雨中谈笑吟咏,无不自如。端的闲云野鹤,这也许就可称为境界了。境界是装扮不出来的,“不能安土,不能乐天;不能乐天,不能成其身”,其中就包含了泰然处之。一个狂奔者的模样一定比闲庭漫步更直露和强大,如果十人、百人狂奔起来,一定不会有什么好兆头。由于平时在这方面观察的细致,每逢我给学生上课时,总是特别早起,走在拥挤之势形成之前。对于一个站在讲台上说话的人,千万不要自毁形象。 </p><p></p><p></p><p><br/>人生的体验,通常借助他人的行为,从比自已年少的人身上,看到自已的苍老;从比自已苍老的人身上,听到即将响起的晚钟.生命被时日淡淡地消融和稀释,逝去着的和诞生着的,在拥挤中表现为眼熟的少了,眼生的多了起来.一些统计,似乎对热爱宽松的生存中人提供安慰:在整个世界大环境里,臂如每分钟里某些疾病患者若干人故去,臂如每分钟里,车祸使多少人丧生;臂如每分钟里,某个战争使多少人魂魄无归.允许我发表意见的话,如果这种情形是持续化.那么地球上已经寥廓苍凉了.让人百思不解的是,人口正在走向密化,许多远古的的不毛之地,已经响起了婴儿的哭声.真实的恍惚被隔在遥远的别一边,连同往昔的清静和安宁。以为暮色深浓时登高望远,会更贴近自然的门径,谁能想到满目的万家灯火,横扫着低垂的眼帘。如此地光柱相击、交错,编织成网。视线的极限处仍然是灯光的诱惑,可以想见,每一盏灯底下,有多少人才正在继续着白昼的忙碌。灯光,对于忙碌的人才起作用,倘若一个人静态地怡养身心,就不需要辅助的、附加的、装饰的条件,漆黑理应成为空间的惟一内容。 </p><p></p><p></p><p><br/>许多的建筑形态发生了巨变,土地在拥挤中悄悄地增值。有一些很雅致的小别墅,曾经相互拉开距离,由翠绿的草坪充当天使。矮墙上爬满了令人怀念的曼陀罗花,这是五四时期文人笔下经常出现的一种花。后来,别墅和草坪相继不见了,连同风情万种的曼佗罗。那一年非常巧,我一直走在这条路上,所有变化都在我的眼底。尽管总是处于准备状态,我这个不学建筑学的人,也看得出,有几幢高大建筑将拔地而起。夏多布里昂在十九世纪初就讽刺过:“今天,人们希望一切建筑物都有明确的用途,而不考虑对人们来说存在一种更为崇高的精神用途。”是的,我进一步判断是实用的高层住宅——这说明原先别墅里那种清幽的生活早已结束,还表明再也看不到那些精美的雕花廊柱、婉约的红砖院墙和昂扬的檐角,听不到在夜间飘逸出来的悦耳琴声,而那弹奏的女子更是让人遐想不已。立体——当代对于建筑的基本要求,就在于它能在同样方寸的土地上,最大地解决拥挤中人们的栖止。典雅而略带冷清的别墅啊,你的优点成为致命的弱点,只能远离我们的视界了。 </p><p></p><p></p><p><br/>有人问过我,什么样的空间最能体验人流的密集和平民气息呢?我认为是南下的火车。无数的北方人流,拎着无数的鼓鼓囊囊的蛇皮袋,涌向这列在南北两端奔驰的钢铁长虫,希望随着它的奔驰给自己的生存带来福音。他们绝没有享受卧铺的念头,行程中以简便为主,很快就把硬座车厢填满。这些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善于忍受煎熬。车厢内烟雾弥漫,垃圾扔满过道,几天几夜的无从漱洗,每个人身上散发出的怪味交织混合,连资深的列车员也难以忍受,不再例行公事地查票,免得遭罪。可是这些人毫无感受,照样大着嗓门说笑,玩着油腻卷边的扑克,收拾着小孩的大便小便。憧憬未来的人,他的心绪不在乎眼前的苦难,而对于一个生活已经安逸的人,如果置身其间,他是会由此真实地认知一个社会最基础的那一部分——这里没有一点虚假和粉饰。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南非的纳丁?戈迪默就比我更从拥挤中觉出人种的层次,他论说道:“黑人们习惯于拥挤。他们挤在一起排队等车、等工作许可证。等住房分配,等决定他们的命运的盖章的所有证件;被装在过分拥挤的火车和汽车里往返于草原上,一大家人住在一间房子里,他们没有自己的空间——看不见的另一层皮肤——白人们则各自有的生活空间,做什么都彼此保持一定的距离。”应该感谢这位纳丁?戈迪默先生,他的论说助益了我对拥挤本质的理解。 </p><p></p><p></p><p><br/>现在看来,不聚众游行是对的。在我的印象中,五四运动以来很长时期,热衷于游行,登高一呼八方云集。文明的时代,还是以不游行为上策。游行是无数的有意集合,犹如不可阻挡的泥石流,即便不催枯拉朽,至少所过之处,也要伤筋动骨,汹涌的人群情绪高涨,不免构成种种威胁,捉控不住逐成大害。这时最有效的方法是疏导——我怀疑这是从大禹治水得来的经验——化整体为零星,化凝聚为松散,便形不成拥挤。古贤人曾以一只筷子和一把筷子来比喻紧密的力量。拧成绳、抱成团——皆作褒义来解,声气相通,肌肤相亲,互相没有各自的空间,老是抱持不放。这样的状态,你坐下来寻思,放在久远的时日里可行的。那时的人为了追逐一只小小的肉食动物,非得出动六个部落的人,一周围追堵截。如今,独自一人即可囊中取物。事实说明越是文明进步,自行其是的程度越高,其中就包括了有意的疏离、淡漠,扩大独来独往的范围。尤其是艺术中人——刺猬的脾性,保全自我个性的法宝,使聚合长久的空缺,减免了拥抱时的相互戳份。基于这样的理解,我对游行素来持观望态度。不错,我是个远远的旁观者。 </p><p></p><p></p><p><br/>我赞同独行独处的个人本性。在一些生存空间里,人多有不适之感,我判断这是由于心灵膨胀而引发的疾患,言语中夹带火气,行为里散发着张扬。没有一种欲望会在得到满足后就此收敛,欲望总是比满足更为疯狂地滋长,让人估计不到最终的结局。欲望的膨胀比人口的容集更为可怕,不是有人就论证过亩产万斤粮食的可能吗?实际上就是采用了拥挤法——把许多丘田里的稻子铲来,堆在一丘;不是鼓吹钢铁超英美吗?大地上进入眼界的就是小高炉,腾腾烟雾拥挤而出。事实已经表明,拥挤的稻穗、拥挤的高炉,都是人精神疾患时的产物。很多时候,拥挤表明了一种目的——一大群蚂蚁滚成一团,一定是搬运硕大的战利品;一大群拥挤的人喊着口号向前,观者一定产生预感——肯定又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p><p></p><p></p><p><br/>城市,不断膨胀的根块,向山村的沃土延伸;城市的高楼,如努力攀援的藤蔓,稍不留意,卷须已经侵入空中。生长的迅速形成了拥挤。生长又是不可抑制的,甚至眼睁睁的看着失控。“空”,意味着一切皆无。“无”现代城市最难以想像之物,因为城市什么都有,无数的有,无限的有,城市的重要标致就是无所不有。这必然越来越频繁地触及拥挤、品味拥挤——网络拥挤、信息拥挤、广告拥挤、娱乐拥挤……,我们真正进入了一个不堪拥挤的时代,没有谁能离此而去。我隐约听见了诙谐的威廉·布莱克轻轻地调侃着: </p><p></p><p></p><p><br/>我怎能见到别人苦难, </p><p></p><p></p><p><br/>而自己丝毫不想分担? </p><p></p><p></p><p><br/>啊,这样不行,永远不行, </p><p></p><p></p><p><br/>永远永远也不行不行。</p>
[此贴子已经被陈艳伟于2006-8-25 20:50:02编辑过]
作者:
秦龙
时间:
2006-10-4 16:56:52
<p>以后不许转朱老师的。</p><p>自己写!</p><p>呵呵!</p><p>开个玩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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